奧瑟羅（4）

　　恰巧苔絲狄蒙娜正在一間屋子里待著，奧瑟羅和伊阿古走進(jìn)來；這時候，來托她說情的凱西奧恰巧從對面的門走出去。詭計多端的伊阿古自言自語地小聲說：“我看有點兒不大對頭。”奧瑟羅并沒怎么留心伊阿古的話，而且他隨后跟他的夫人商量起事情來，也就把那話忘掉了。然而事后他卻又想起來了，因為苔絲狄蒙娜走開以后，伊阿古裝作自己想打聽一下，就問起奧瑟羅向苔絲狄蒙娜求婚的時候，邁克爾·凱西奧知不知道他戀愛的事。將軍告訴他凱西奧知道，并且說，求婚的時候凱西奧還時常替他們撮合呢。伊阿古聽了皺起眉頭，好像在一件可怕的事情上又找到新的線索，只嚷了一聲：“真的嗎?”這使奧瑟羅記起伊阿古剛走進(jìn)屋子里看到凱西奧跟苔絲狄蒙娜在一起的時候脫口說出的那句話。他開始覺得這些話里都別有含義，因為他相信伊阿古是正直人，對他是滿腔的愛戴和忠誠。如果一個奸詐的惡棍這樣吞吞吐吐就是有鬼胎了，可是出于伊阿古這樣的正直人卻是很自然的，好像一件很嚴(yán)重的事情堵在心里，說不出口來。奧瑟羅懇切地要求伊阿古把他知道的情形講出來，不管他想的事情有多么壞也要告訴他。

　　伊阿古說：“哪座宮殿能免得了有臟東西進(jìn)去呢?要是有什么非常污穢的思想闖進(jìn)了我的心里，可怎么辦呢?”伊阿古接著又說，如果為了他這些枝枝節(jié)節(jié)的觀察竟給奧瑟羅惹起麻煩來，那就太可惜了。他說，要是把他腦子里想的事情說出來，就會叫奧瑟羅心神不安，不該為了一點點輕微的猜疑就毀掉人家的名譽。當(dāng)伊阿古看出這些旁敲側(cè)擊的一言半語把奧瑟羅弄得疑神疑鬼，都快發(fā)了瘋，他又裝出誠心誠意地關(guān)懷奧瑟羅精神上的安寧，勸他當(dāng)心不要吃醋。這個壞人就這樣假裝勸他當(dāng)心不要猜忌，用這個手段在奧瑟羅毫無戒備的心上反而引起了猜忌。

　　“我知道我的妻子長得美，”奧瑟羅說，“她喜歡交際和宴會，愛談天，會唱歌、彈琴和跳舞。只要她貞潔，這些都是美德。我得有真憑實據(jù)才能認(rèn)為她有曖昧的行為。”

　　伊阿古又裝作很高興奧瑟羅不輕易懷疑他的夫人，坦率地說他并沒拿到什么證據(jù)，只叫奧瑟羅仔細(xì)留意當(dāng)凱西奧在場的時候苔絲狄蒙娜的舉止神情。他勸奧瑟羅不要嫉妒，也不要認(rèn)為安然無事，因為他(伊阿古)比奧瑟羅曉得意大利的婦女(他本國的女人)的性格，說威尼斯的女人背著她們丈夫玩的鬼把戲是瞞不過上天的。然后他又狡猾地暗示說，苔絲狄蒙娜跟奧瑟羅結(jié)婚的時候就欺騙過她的父親，而且做得非常巧妙，可憐那位老人家竟以為奧瑟羅用了巫術(shù)呢。奧瑟羅聽了這番話覺得很有道理，想到苔絲狄蒙娜既然能欺騙她的父親，為什么就不能欺騙她的丈夫呢?

　　伊阿古請奧瑟羅原諒，不該使他這樣激動�？墒菉W瑟羅故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聽了伊阿古的話他心里早已難過得顫動起來了。他要求伊阿古講下去。伊阿古先說了許多抱歉的話，好像很不愿意講凱西奧的壞話——他口口聲聲管凱西奧叫作朋友，然后他就狠狠地說到要害了。他提醒奧瑟羅說，曾經(jīng)有許多跟苔絲狄蒙娜同國家、同膚色、門當(dāng)戶對的人向她求過婚，然而她全都拒絕了，單單嫁了一個摩爾人奧瑟羅，這在她是很不自然的，足見她很任性�？墒堑人�清醒過來，她就很可能會拿奧瑟羅跟那些相貌清秀、皮膚白凈的意大利青年(她本國人)去比較了。最后，他勸奧瑟羅把跟凱西奧和解的事再遲延一下，看看這時期苔絲狄蒙娜替他求情求得有多么殷切，從那上頭可以看出不少馬腳來。這個奸詐的壞蛋就這樣布置下了陰謀，他利用清白無辜的苔絲狄蒙娜那種溫柔的性情來毀滅她，把她的善良變成叫她自己上圈套的羅網(wǎng)：他先慫恿凱西奧向她去求情，然后又通過這個求情來布置叫她毀滅的詭計。

　　兩個人談話結(jié)束的時候，伊阿古反倒懇求奧瑟羅在沒有拿到真憑實據(jù)以前，仍舊要把他的妻子看成清白的，奧瑟羅答應(yīng)一定不急躁。然而從那以后，上了當(dāng)?shù)膴W瑟羅心里就再也安頓不下去了。不論是罌粟花、曼陀羅汁或者世界上所有的安眠藥，都不能叫他重新享受他昨天還享受過的酣睡。他討厭起他的職務(wù)來。他不再喜歡軍事了。他這個人本來一看到隊伍、旗幟、陣形就興奮，聽到鼓聲、號角或者戰(zhàn)馬的嘶叫就跳躍，如今，軍人所有的榮譽感和雄心壯志那些美德都不見了。他失去了對軍事的熱心，也沒有了他一向保持著的愉快心情。他一陣覺得他的妻子是忠實的，一陣又覺得她不忠實；一陣覺得伊阿古是正直的，一陣又覺得他不正直。他但愿自己根本不曉得這件事，只要他不曉得，她就是愛上了凱西奧，對他也沒有害處。這些千頭萬緒的念頭把他的心撕得粉碎。有一次奧瑟羅掐住伊阿古的喉嚨，一定要他拿出苔絲狄蒙娜犯罪的證據(jù)，不然就是故意誣陷了她，奧瑟羅要立刻把他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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