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這段時間，我在幫姐姐看守鋪子——那是一個電話超市。

　　也許是無聊至極，我試著觀察周圍的每一個人。每當夜幕將要來臨時，打電話的人就多了起來。他們神色各異。有的一副擔心的表情，打完電話就歡欣離去，也許他在給家里人報平安吧！有的卻在電話中吵了起來。是啊，這種時候，人的心情總是很急躁的。還有的詢問了對方的情況，就歡愉地聊了起來，也許他在給遠方的朋友打電話吧！他們時而愁眉緊蹙，時而放聲歡笑，都不忍掛斷對方的電話，像是有好多話還未說盡。這中間，有一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來打過兩次電話。第一次我并未注意到他。直到打完電話，我對他說：“一元兩角。”他的神色好像很嚴肅，嘴里喃喃地念著什么，突然他對我說：“那不是打了六分鐘？打了那么久？”我一時語塞，摸著滾燙的耳根說道：“其實我并不清楚多少錢一分鐘，我只是幫別人看一下鋪子。”他皺了一下眉，道：“怎不是，兩角錢一分鐘……你還是個學生吧？”我沒有回答，卻暗想：原來他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第二次他再來時，我就偷偷地用眼角打量著他，小心翼翼地接待他。聽他說話，不過四十來歲，但看起來卻十分滄桑。也許是飽經風霜的臉迷惑了人，也許是斑白的頭發，又或許是那雙粗糙的大手。看著他柔和的面部表情，似乎他也不是一個斤斤計較之人，或許是為生活所迫。他的衣服還算整齊，只是上面沾滿了泥。

　　他打電話的聲音很大，也許是怕對方聽不清楚自己在講什么，又或許是馬路邊太吵，他不得不提高嗓音。因此我很容易就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和他講電話的應該是他的兒子。恍惚中，我記起上次他也在給他兒子打電話，為什么他不和他兒子的媽媽，他的妻子講電話呢？且連句關切的問候也沒有。我有一點淺淺的困惑。他旁若無人地講著電話，突然說：“地震，你們學校讓捐錢，你就捐一點，兩三元就可以了，不要捐多了。還有，記著放假去廟里燒點香。”聽到這里，我想他還有點迷信，看他的樣子又極其虔誠，也許他們那兒有一點偏遠，但捐點錢還這么斤斤計較，我有點不能理解他了——即使生活的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心的形狀也不該改變啊！他還在講著：“記得帶些紙錢，求他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還有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人也可以安息，他們也很可憐啊……”這時，他突然發起怒來，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么激怒了他。他又提高了嗓音，“你怎么連句關心的話都不說，老子這么辛苦供你讀書……”最后，他又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注意安全，我掛了”。他靜靜地掛了電話，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一樣。他轉過身給了錢，我以為他就要離開。誰知他突然說：“哎！地震鬧得人沒心情做事。一方有難，我們這兒也要支援不是？他們讀書讓捐錢，我就說多少要捐一點，這是天災，多少有個心意就是……”聽他這樣講，我想他內心一定有許多的苦，但又不能向家人傾訴，沒有任何的反抗，也許這就是生活吧，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可我們廠還讓捐十元錢，我只是個打工的……”他有些憤慨，我默默地聽著他的獨白，一陣惡寒襲上心頭，只感到生活的困楚與無助彌漫在心頭。我開始對他有一點肅然起敬。他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也許還有家庭的問題困擾著他，可他還是丟不下自己那“累人”的善良，雖然捐一點點的錢也要“計較”，可他有一顆真誠的祈禱的心，也許這中間還夾雜著些許迷信。在他面前我很羞愧，羞愧自己幫助別人時沒有那么真誠的心，即使是心中的祈禱。

　　“只要有愛，你會伸出一千只手去幫助別人，只要有愛，我們會伸出一千只手來幫助你。”聽到《千手觀音》的一名表演者這樣說，我心中有點莫名地感動。我曾吝嗇伸出手，現在我想用心為他們祈禱——就像那個令我感動的他一樣虔誠地祈禱，祈禱地震中的罹難者能安息，生者能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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