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舊式的社區(qū)里有個好處——每一條并排的弄堂里都住著熟人，不時有人從窗子里探出頭來看看你，喚你的名字。我們昔日的同學(xué)卻大都搬了家，窗戶里探出的腦袋往往也只是惘然的目光。我們就這樣混混沌沌地走到了校門。人還不多，只有幾個男生在那里拉扯、談笑，似乎也無心與我們說什么。走進(jìn)老師的辦公室，只見幾個女生圍著老師的辦公桌放肆地笑，宛若當(dāng)年。我忽然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噎住了——一直渴望釋放的心扉，如今卻自己掩上了。同過去一樣，我始終有一顆淡泊的心——隨著時間流逝，它已經(jīng)悄悄形成了一種潛在的氣質(zhì)，讓我顯得安靜、謙卑，有棱有角卻不露鋒芒。我不愿接近人群，以至那些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直到老師發(fā)現(xiàn)了我。意料之中，老師很直白地問我，期末考得怎么樣？我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不太好，我們沒有排名的。”邊上有同校的人說：“她太謙虛了，她成績很好的。”老師看看我說：“你們學(xué)校那幾個保送北大的，你知道不？我們學(xué)校畢業(yè)的就好幾個，有一個人還和我們結(jié)過對子。”“上屆學(xué)生會主席，我知道。”我還記得她。“等著你們的這一天！”老師笑了。我沒有笑，只覺得心頭微微一顫：目標(biāo)沒有給我絲毫的明朗，眼前依舊是迷惘的前途。我所希冀的一幕始終沒有出現(xiàn)，昔日的好友都沒有來。大概是學(xué)校上課的緣故吧，我試圖安慰自己。和她坐在去城西的車上時，我看見汽車反光鏡中兩張表情迥異的臉。她的眉梢微微揚(yáng)起，臉龐上淡淡的紅暈——她似乎欣喜卻又略帶羞澀，倒像是逃逸在時空之外的精靈，享受著片刻的閑適。

 

　　而我呢，我的臉上掩蓋著虛偽的歡顏，內(nèi)心的無奈與惘然卻顯得欲蓋彌彰——第一次，我感到自己的面目可憎，正如我那糾纏不清的多重性格。窗外，夜晚的酒綠燈紅似乎提前降臨，把城市的繁華渲染得紙醉金迷。窈窕霓裳，急管繁弦，隱約讓人如履夢境——對我來說，這卻是可怕的夢魘。我是害怕空閑的人，更是害怕頹廢的人，而看見身旁那些目光驚艷同窗時，我的恐懼，卻驟然變成了冷冰冰的嘆息。我用手肘輕輕推推她——“我們就要去這樣的地方？”“對啊，下午我們?nèi)コ�歌�?rdquo;她說。目的地到了，但我卻沒有進(jìn)去，只是佇立在門口——在喧鬧的音樂聲中，我忽然覺得自己和周圍的一切是多么格格不入。溜冰場上女生的尖叫，游戲廳里上下跳躍的燈光……我閉上眼，試圖尋找那個我思戀著的少年時代。那個寧靜的校園里，紫藤彎彎，纏繞著石廊，撒下她厚實(shí)的綠裙子——追逐嬉戲的我們，似乎可以忘卻時間的變遷�？墒牵�如今，喧囂的世事早已湮沒了當(dāng)年。

 

　　我向老師道了別，一個人漫步在七月的街頭�；秀遍g，我依舊踩著虛無縹緲的淡然與無奈。只是，我的心中，已多了一分釋然。嘆息之余，我忽然發(fā)現(xiàn)，孤獨(dú)與清冷或許才是我的歸宿。故人不見，倒也輕松自在——正如他們中的許多人見了我，亦有未被認(rèn)出的僥幸。正是：同學(xué)少年多不“見”，五陵裘馬自輕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