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古塔遐思

 

　　這里是高枕錦衾的噩夢，是江南士子的淚水，卻因他們心有所系，造就了一片繁榮。

 

　　緊隨向導的步伐，剛從鏡湖那般澄明中掙出，又匆匆趕往下一個景點。

 

　　寧安，原為寧古塔。在滿語中是六個的意思，雖名為塔，卻尋不到塔尖的蹤跡。作為一處古城遺址，甚至無文人的文廟或將軍的府邸。車從鎮區駛過，只看見喧囂與浮躁。一路上，只有寥寥幾塊藍底白字的路牌指引。在古城村的村口，經幾人模糊的指路，才真正到了古城遺址。

 

　　稀疏的荒草，黝黑的土地，破敗的城墻。若無指引，誰也不知這兒曾經是繁榮一時的重鎮。唯一醒目的，便是那村口大槐樹下“寧古塔將軍駐地舊城遺址”幾個刻上石碑的紅字。我踏上到那道城門的土壟上，舉目四顧又低下頭來。心中不由泛起一股蒼涼。風吹過滿是荒草與樹根的土地，眼前仿佛穿梭回三百年前的時空。

 

　　作為國防重鎮的寧古塔，是向朝廷提供八旗兵源和向戍邊部隊輸送物資的重要根據地，東北各族向朝廷進貢禮品的轉收點，它曾與盛京齊名，卻也是士子的流放地。在這里，有曾因科場案被流放二十三年的吳江學子吳兆騫，也因此誕下了“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生死師友”的《金縷曲》。但流放，并不是文人的隕落，而是荒蕪的文明起源。洪皓曾在曬干的樺葉上默寫《四書》，教村人子弟。楊越在流放地傳播南方的農耕技術。學識更高的，則記錄下這里的風土人情，如方拱乾所著的《寧古塔志》，吳桭臣所著的《寧古塔紀略》。

 

　　正是他們心中，對文明的牽掛，造就了這片黑色土地上，為數不多的繁華。他們腳下的這塊土地給了他們那么多無告的陌生，但他們卻無意怨恨它，而用溫熱的手掌去撫摸它，讓他感受文明的熱量。

 

　　而今的我們，心中牽掛更多的是功名，是利祿，是膚淺的享受。對文明的追隨，卻亦如塵煙般消散。正如在這片雪鄉，人們大多數關心的是地下森林，瀑布和香噴噴的大米，卻極少有人尋幽訪古，追隨歷史。

 

　　倘若更多的人，所系的是對文明和過往的敬重，那曾經對文明的流放，便不會再重蹈覆轍。

 

　　音樂睡著了，我輕輕地關上門，毫無聲響。那感覺，就像是完成了一個多年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