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我難以拒絕

　　小時候，家人就時常告誡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當時間的列車哐當哐當地駛過一段旖旎的風光，相同的話語由寡而眾，在家里聽過，在學校聽過，在街巷聽過，聽得耳朵起了厚厚的繭。

　　但這一次，真的難以拒絕！

　　那是仲春，春城無處不飛花，春分東風楊柳斜。夕陽無限好，披金而歸，能歸家心情總是大悅，屁股不安分地舞動起來，車座吟唱起吱啾吱啾的歌。得意忘形接踵而至往往是樂極生悲。突然，在拐角處出現一位耄耋老者，我猛地剎車，人仰馬翻。頓時，心生慍怒，但見老者顫顫巍巍，身體傴僂，雙目渾濁，目光游離，粗衣短褐，足登青鞋，是不忍發怒，只想草草收兵。這時，老者先言：“老不中用了，又惹麻煩了，真是對不起！”聲音蒼悲，“你能告訴我教師公寓在什么地方么？”接著，他略帶乞求地說：“我只有侄子這一個親人了，已經有半年沒有見了，就想過來看看，他住在教師公寓中學樓26號，午飯過后就來了，你看現在太陽都快落山了。”這時，我看到西邊的天空掛著一輪碩大的太陽，它像個大畫家，在天幕上恣意地渲染成熟的黃，給大地披上一件黃色的羽翼。此時的老爺爺，在夕照下顯得慈祥而又善良。滿頭蓬松的發須，銀白得耀眼，那么近，突然我淚流滿面，也許是我在老爺爺的身上看到從未真正理解的歲月。

　　聲音再次穿入耳中，“能帶我去教師公寓中學樓26號嗎？”這聲音點醒了發愣的我，卻讓我手足無措。我感覺自己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剩下窘迫。這時，心田的原野上有兩種聲音在飄蕩，一種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而且伴隨聲音出現許多熟稔的面孔，一種是“拒絕幫助一位孤立無助而又慈祥善良的老爺爺，你于心何忍”。

　　正在我猶豫之際，收不到我回應的老爺爺黯然轉身，悲嘆一聲：唉！又白來一回。這聲音仿佛一劑良藥，醫愈了我內心的麻木和猜忌。我停好自行車，追著大聲喊道：“爺爺，路不遠，我帶您去”，于是，挽起爺爺的手臂，向著夕陽走去。

　　這一次，我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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