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門前的那棵老槐樹依舊青翠挺拔，院子里的雜草已有半人高，風吹開搖搖欲墜的窗，吹走娟身上單薄的溫暖……

 

　　奶奶說自己一輩子都在流浪，本來生在地主家，卻自幼喪父，母親改嫁，跟著繼父一家生活，吃盡苦頭，后來到了爺爺家，奶奶和爺爺共育有兩子一女，日子雖過得清貧，卻也其樂融融，爺爺因病去世后，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看著門前那棵爺爺種下的槐樹發呆……娟知道她在想爺爺，娟想方設法把她從深思中拉回來，那段日子，只有娟能讓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娟的父母外出打工，娟是奶奶帶大的，倆人親得很。

 

　　院子里，斷了一邊的秋千，在寒冷的秋風里破敗地搖著……"準備好了嗎？"身后的她問道。"好了。"娟開心地說。奶奶的手用力一推，頓時，一種力量從身后涌來，一躍而起，仿佛飛上云霄，然后又蕩下來，"我要和小鳥一起飛，我飛嘍，高一點，再高一點！"娟高興地喊……淚水再次不爭氣地模糊了娟的雙眼。

 

　　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迎面撲來一股灰塵的氣味。空氣冷冰冰的，那張留下娟初初練習寫字時歪歪扭扭字跡的桌子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陽光穿過灰蒙蒙的玻璃射進屋子里，白色的墻壁早已發黃發黑，蜘蛛結的網從墻上延伸到桌子上、床上，陽光下泛著銀色的微光。就在這張滿是塵土和蜘蛛網的寬大的床上，奶奶搖著蒲扇給娟講故事，就算是停電悶熱的夏夜，娟也能睡得香，娟伴著故事和涼風沉沉地進入夢鄉。有時見奶奶干活累得滿頭大汗，娟也拿著蒲扇給奶奶扇風，見奶奶銀發里豆大的汗珠慢慢消失，娟的心好甜……愛在這細微的動作中流動著。

 

　　娟上中學時，隨父母搬到城里，奶奶聽不進娟和爸爸媽媽的勸說，她執拗地要留在鄉下，守住她和爺爺的家。中學課業重，路程遠，娟回鄉下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回鄉下，奶奶總會拿出攢了好久的零食給娟吃，離開時，奶奶都會往娟手里塞錢，娟偷偷把錢放到奶奶的枕頭邊，等奶奶去發現。村頭的那棵老榕樹下，奶奶迷茫無助的眼神，頹然孤單的身影總是讓娟心頭一緊，她轉過身抱緊奶奶瘦弱的身體，眼里噙著淚水，"奶，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下次回來，我還要吃你給我做的糖糕。""嗯，奶奶一定給你做。"奶奶笑著答應道。但娟怎么也沒想到，這竟是她與奶奶的最后一次見面。

 

　　娟是在兩天后才知道奶奶故去了，其實奶奶早在幾個月前知道自己得了重病，她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告訴娟，說要讓她好好參加中考，母親說，奶奶走的那天，爸爸、叔叔、姑姑都在身邊，她顯得比平常還要清醒，爸爸握著她的手，哽咽地說："媽，你再堅持一下，等會兒，我們送你去縣城的醫院。"奶奶留戀而平靜地看著她的兒女們，最后，用微弱的聲音說："終于可以去見你爸爸了！"

 

　　母親說，奶奶一直都想念爺爺，她現在一定在天堂里和爺爺相見了……娟抬頭看著藍得耀眼的天，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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