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金元

 

　　醒了，冬日的光破窗而入，靜謐的屋內(nèi)多了些暖意。

 

　　一看手機，11.30！不是說好叫我起床的嗎，試卷都還沒做呢。算了，難得的好覺，試卷的話，吃了早飯在做吧。電話響了，媽媽來的電話。"喂，媽""起床了沒有啊？""剛醒，怎么了？""哎呀，今早沒買菜我，我還在忙，你起床去買點菜吧，待會都沒有了。""嗯。"起床，下樓，妹妹醒了，在梳頭，梳子劃過，蓬松的頭發(fā)服帖的任由擺弄。姥姥在呢，"姥姥，回來啦。""嗯，你今天沒上學？""學校放假，休息幾天。""嗯。"姥姥點點頭，背著手。似乎，只有我家是管爺爺叫姥姥的，北方姥姥都是稱呼奶奶，我家則不然。我跑下樓洗臉。一陣梳洗過后我趕忙出門，家門不遠處便有一個菜市場，那種農(nóng)村很普通的那種，經(jīng)過修葺一新，看起來還不錯。

 

　　幸好，還有一處買蔬菜的沒走，我走上前去，裝模作樣：老板，這怎么賣？…嗯？有點貴啊。老板痛心疾首狀：小伙子，大家都這樣賣，不貴啦，這樣吧，反正我也要走了，便宜你點吧。買了點蔬菜，切了點肉，任務完成，該回家大展廚藝了，許久沒有做飯了，不知生疏了沒。

 

　　一開門，我便喚來妹妹，叫她幫我擇菜，我切肉。妹妹不服，要切肉，好吧，給你。我把肉洗凈后，放在砧板上。結(jié)果妹妹手里的萵苣，開始打理。綠色的葉子，尖部有段泛著黑紫色的光澤，看樣子有點老了。根部的皮有點厚，看樣子有點難弄，剛剛碰過水的手更加不聽話起來，從根部開始，刀子切入，在用力拉起來，有點吃力，姥姥坐過來，看我吃力的擺弄這顆不聽話的萵苣。似是看不下去了，"給我，來來來。""不用，這點小事我能辦好。"姥姥噤了聲，伸出來的手顫顫巍巍的縮了回去，我瞥到，姥姥的手，凹凸不平，泛著歲月的光澤，指腹黝黑，指甲蓋也泛了黃玉般的光。皮膚褶皺，是歲月一刀一刀刻的痕跡，歲月真不留情。我繼續(xù)，這刀，似乎是有意和我對峙，一顆萵苣而已，在我手里，怎么那么難以掌控。姥姥再次把手伸過來："給我給我，你看我的。"這次姥姥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要搶過去，我拗不過，刀子和萵苣一同遞給了他，真拗，這是姥姥的脾性，自打我記事起，姥姥的脾性就是這幫拗，誰也說服不了他，唯獨我，能有點回旋的余地。因了這脾性，姥姥沒少和家里人發(fā)生沖突，所以，家里人都不太喜歡姥姥，可我知道，姥姥最疼我，其次便是我妹妹了吧。我姥姥犟，唯獨沒和我犟過，就算是這樣，之前去姥姥住院我去陪我姥姥的時候，我讓他躺著就行，不要下床走動，醫(yī)生說他的病有點嚴重了，可是他不聽，執(zhí)意要下車走動一番，好像不走就不舒服，最后，拗不過變隨他起了。姥姥寡言少語，喜歡自說自話，其實，他不是我姥姥，他是我后姥姥，聽我媽我奶奶說，我親姥姥早在我爸還小的時候，變?nèi)ナ懒耍�我奶奶一個人把我爸爸和我姑姑拉扯大，甚是不容易，后來，我奶奶和我姥姥結(jié)識了，再后來，我姥姥孤家寡人，便入贅了過來。因著是入贅，姥姥在家里便沒什么說話權(quán)，我姥姥也不管家里事，還聽說，我姥姥之前是一個牢獄警。我本來還想知道更多，但姥姥不愛說話，小輩也不好再探知一二。刀子在姥姥手里，似乎變得聽話了，全然不是在我手里那般模樣，萵苣也乖乖的褪下難纏的外衣。我聽見姥姥的呼吸聲了。"呼嚕呼嚕…"像是貓會發(fā)出的聲音，可我知道，這是姥姥的肺發(fā)出的，像他一樣不屈的吶喊。好了。萵苣光溜溜的躺在姥姥的手里。我接過萵苣和刀，姥姥站了起來，他心里好像也有某種東西，和他一樣，堅強的站立著。姥姥洗了手，往門口走去，我似乎覺得他甚至有點得意。那種證明自己的得意。老了，姥姥真的老了，步伐有了些許拖帶，腰板不似之前的挺直。我忽的想到。'行將就木'。不，這個詞用在姥姥身上顯然不合適，他是不屈的。

 

　　吃飯，我去門口喚姥姥，他呆呆的站著，眼睛望著雞舍，就那么站著，在門口的綠架下。我說"姥姥，吃飯了。""嗯，吃飯了，吃著吧。"姥姥的眼神游離回來，我看到，姥姥渾濁的眼神里，分明還有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