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湘

 

　　外婆好像和十年前沒有什么大的變化，短發，一直樂呵呵的，笑起來的時候門牙旁邊那顆鑲嵌上去的銀牙格外搶眼。

 

　　從斷奶開始我就跟著外婆睡，直到上初中了才自己一個人睡。我從小身子寒，冬天睡覺的時候腳特別冰，就算現在長大了，和外婆睡，外婆總是把我的腳放在她大腿上，整夜捂著。小時候喜歡和小舅打打鬧鬧，又打不贏小舅，我就跑到外婆那揭發小舅的"罪狀"。外婆就會哄著我說，"小舅是小孩子，湘寶才是大人，大人怎么會介意小孩子的淘氣呢？"聽完外婆的話，到真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也就忘了自己打不贏小舅的事實了。外婆一直寵著我，盡管我現在是個二十歲的大人了，在她眼里我還是那個圍著她蹦蹦跳跳的小孩。

 

　　外婆的笑聲是最有感染力的。每次去她家，我都會在門外大聲喊她，一陣咯咯的笑聲就傳出來了，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只要她的孩子們回家，飯桌上的菜都難以給下一碗菜預留位置，外婆就小聲嘟囔說，"咋們家該換個大點的桌子了。"一家人都笑著說："還不是您菜做得太多。"外婆每次都是最后一個上飯桌的，上了飯桌，也不肯安分吃飯，必先講幾樁逸聞趣事，給大家做飯后"笑點"。現在我在外地上學，隔兩三天打電話給外婆，外婆在電話那頭咯咯地笑，親切地喚我小名。要是心情被烏云遮住了，立刻就能變得明亮起來。有一次媽媽問我有沒有給外婆打電話，我說每次打給她都會先打給外婆，她還因此吃醋了好久。外婆總說我是她的"開心寶"，其實外婆才是我的"開心寶"。

 

　　我很羨慕外公外婆的愛情。外公和外婆十多年前總是吵架，而且吵得不可開交。吵完架誰也不理誰，誰都不肯退一步。我年紀小，嚇得哇哇大哭，外婆努著的嘴一秒"破功"，開始大笑。一邊笑，一邊責怪外公嚇到我了，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就跟著笑了起來。前幾年，外公生了一場大病，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在外婆的悉心照料下，外公身體又漸漸硬朗起來。生完病的外公性情大變，一個脾氣暴躁的人開始變得溫柔，替外婆包攬了很多家務事。外婆和他吵架，他總是躲得遠遠的，或許這樣的方式并不對，但他心里認為這是避免外婆生氣的最好辦法。外婆很喜歡給外公取各式各樣的外號，外公也不理她，她就一個人開懷大笑，外公也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外婆笑起來。外婆生病的時候，像個孩子一樣從不吃藥，就硬挺著，外公就跑到鎮上給她買藥，外婆還是不肯吃。外公束手無策只好打電話給我媽，我媽知道外婆聽我的話，便讓我打電話回家。我給外婆打電話，我說："外婆，你生病了？"外婆還會小心翼翼地騙我說沒有。我就說："我都知道了，你要乖乖把藥喝掉，兩個小時之后我會打電話來監督你的哦。"外婆這才老老實實地喝完了藥。外公外婆那個年代的人，并不會說土味情話，他們甚至沒有牽過手，沒有擁抱過，但是在經歷生死離別之后，真正懂得"珍惜"二字的含義。

 

　　外婆啊，愿你一直樂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