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蘇萱
雨天，寂寞的雨天。現在的他仿佛從那一刻起，老了好多。看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他抬頭仰望著天空，抹了一下滿是雨水的臉龐，喃喃道："這雨，怎么是黑的呢？"
可能真的是怪他太年輕，或者是太好奇。不過，他曾經也是個帥氣的小伙。他瞇著眼睛輕輕微笑的樣子，就算是那么一瞬，都像讓人看見了陽光，和煦的陽光。
高三的生活就是這樣枯燥，乏味得沒有一絲奇特。每個人都清楚，這是怎樣重要的一學期。就是因為這惱火的念頭，莫須有的重量壓垮了好多人。所以該來的會來，而有些本不該出現的，也會來。因為這個時期，好像就是回到了最初一樣。每個受到壓力影響的人，都像剛出生的嬰兒，那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擊。一點點誘惑，就算知道是不能碰觸的禁忌，比起黑云密布的高三，好像都顯得那么新奇好玩。
當他看見那里的一群人蹲在墻角，搖頭嘻哈，那么快樂。他抖了抖肩膀，把因為太重而要滑下肩膀的書包重新搭了回來。那一群人看見了他，他們痞痞地笑著，對著他招手。他腦袋里下意識地認為不應該過去，但他真的很想知道，為什么他們這么無憂無慮，像天使一樣，會對著他笑。而教室的老師，每天只會不停地念叨，要努力，要拼命，要考大學。他曾經喜歡的女孩，現在也只知道低頭，不停地做試卷，做很多的試卷。上了高三她好像連笑都沒對他笑過。這一切，真是無聊。
所以，他過去了。
"高三很累吧？"
"嗯，很累。"
"想變得輕松點嗎？"
"想。"
……
他是這么優秀的孩子，但是人是種何其奇怪的生物啊。那一刻，或許是他真的感覺到自己壓力無處釋放，或許是他覺著自己當好學生當了18年從沒叛逆的悔恨……理由有很多，結果只有一個--他接受了他們的誘惑，那包白色的粉末，像是平時在化學實驗室見到的實驗物品，于他，好像是不怎么陌生的。
沒有一點掙扎，他就走向了，那個黑暗的死胡同。
他變了。
從第一次毒癮發作時，他就清楚，他不該大意。他覺得他可以控制，是啊，他覺得。當那群痞子將那一包白粉送到他嘴邊，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嗜血般的瘋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幾次饑渴的循環后，他們不再提供免費的毒品給他了，開出令人瞠目結舌的價格時，他幾乎崩潰。但是他好迷戀那一瞬間的沉醉，像是到了天堂。沒有學業的壓力，也沒有父母的嘮叨，真的是很快樂。
他開始騙錢，先是騙父母的；然后是借錢，借朋友同學的；最后他開始搶錢，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就算是已過古稀之年的老人，他真的，都不愿放過。那種病態的念想，都證明著，他瘋了。
第一次進警局的時候，單親家庭的他，只有媽媽跌跌撞撞地來接他。那次，真的是，哭斷了腸。他的媽媽，一個那么那么瘦小的女人，聲嘶力竭地，呼喚他的兒子。當她知道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竟沾染上了毒品，她痛苦得幾乎暈厥。可是她好愛好愛她的孩子，她跪在警察面前，求他們不要把他送進戒毒所，她顫顫巍巍地保證著，她會監督她的孩子戒毒。
從此，這個曾經溫暖得像午后陽光的孩子，竟成了她的噩夢。因為他會在半夜突然發起瘋，摔著家里的鍋碗瓢盆。他會突然蹦到她的身上，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去死。他會爬上沒有防盜窗的陽臺，往樓下跳。他的媽媽，淚水早已流盡了，那么美麗的一個女人，現在變得那么憔悴。甚至有一次，生生地從嘴里咳出了一口血。那么美艷的顏色，也沒能敵過他眼里的血紅。
那天，他是清醒著的。他對著媽媽，綻放出了久違的微笑。他說，媽媽，我想吃紅燒肉，很辣很辣的紅燒肉。他的媽媽見到他為數不多的清醒，都是開心得瘋狂。她咬著自己的嘴唇，微微顫抖，模糊不清地說著，好，媽媽去買，然后給你做，做你最喜歡的，很辣很辣的紅燒肉。
可是當她回來的時候，就那么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了地獄。她的兒子，死了。手腕那里，鮮紅的顏色，刺痛了她的雙眼。鮮血蔓延到了她的腳邊，罌粟一般，那么紅。血腥的味道讓她嘔吐，她大哭，哭得悲痛欲絕。她腿軟了，倒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到她兒子身邊，抱著她兒子的身體，哭暈了過去。
那位母親，年輕的母親，也瘋了。她每天無意識地活著，只知道到了中午，到廚房做紅燒肉，撒很多的辣椒。然后麻木地回到餐桌上，一口一口地，吃掉那些辣到鮮紅的肉。她好像已經沒有了味覺，那么辣，她都不流一滴眼淚。那么大口，那么辣。
（后記）
在他的人生中，其實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比如老師為什么對他那么特別地天天念叨。因為他是老師教出最優秀的孩子，他的老師，騎著單車，那么熱的天，只為他爭取那寥寥的幾個自主招生的名額，只為他以后的路途，稍微平坦一點。比如那個女生為什么不再對他嘻嘻哈哈，綻放甜蜜的微笑。因為她知道，那么優秀的他，肯定要很努力，才追得上。她只是單純地做著一套又一套得試卷，期盼可以和他考上一所大學。
只是，這一切，他都不知道罷了。因為當他接受那包小小的白粉時，優秀的學生，孝順的兒子，陽光的男孩，都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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