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祝佳

　　2008年冬天，一個雪夜，噩耗從天而降：父親的爺爺、我的太爺爺走了。遠在外地的父親聽到這個消息，連夜趕了回來。此時，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曾聽父親說過，小時候，爺爺對他特別好，什么好東西都留著給他。

　　父親騎著電動車到了家，奶奶和我站在廚房門口望著他。

　　他劈頭一句就是：“我爺爺真走了嗎?”“嗯，你爸剛過去。”奶奶面無表情道。

　　父親不作聲，掉轉車頭就往外走。“你上哪里去?”“我爺爺那里。”“這天多冷啊，又是夜里，黑咕隆咚的，路上又滑，不許去!明天再去!”

　　父親用力一蹬腳蹬子：“車子不騎，行了吧!”然后，叼了根煙，嘴里絮絮叨叨地走了。

　　任憑奶奶怎么喊，他都不再回頭。這兒離那兒還有好遠的路吶!只有隱隱約約的道路，以及兩邊白茫茫的農田和烏森森的河水，沒有人家，沒有燈光。

　　守了兩天的夜，父親回來了。樣子著實可怕，面色暗黃，眼圈發黑，目光呆滯。不久，他病倒了。

　　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雪，人心也浮躁著。家里的親戚都來看望父親。他的樣子甚是嚇人：一會兒砸東西，一會兒罵人，折騰好久，才平靜下來，雙腿顫抖著，坐在床沿上，眼睛呆呆地望著前方。

　　舅爺爺和他說話時，他似乎不敢說話，聲音忽大忽小，吐字不清。

　　后來去了很多醫院，各種檢查都做了，醫生都說他沒病。有人說，他撞到鬼了。村里的人都說他瘋了。

　　那幾天，我心里很糾結，我的父親這么善良，這么淳樸，怎么可能撞到“鬼”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父親生病的日子里，母親在遙遠的外地打工，沒有辦法回來，家里人也不敢告訴她。我整天守在父親床前，看著他，生怕他出一點兒意外。

　　過了不久，爺爺奶奶決定把父親送到揚州五臺山(注：精神病院)，我對此很是恐慌。那一夜，我沒有睡著，躺在床上靜靜地淌眼淚。早晨，看見奶奶給父親收拾衣物，我忍不住了：“我爸爸又沒瘋，你們干嘛要把他送到五臺山去?他只不過因為太爺爺去世，傷心過度，什么大腦有毛病啊!什么醫院不去，偏偏要去五臺山!我不許我爸去，不許!”我拉著父親的手，死死地，牢牢地，心里就像無數的針在扎，疼痛不已。

　　姑媽走到我身邊，帶著哭腔說：“佳啊，聽說那兒的醫生能治好這類病。你爸爸都這樣了，不管怎樣，我們都得試試，他是你的爸爸啊!盡管那兒不是一般的醫院，但你也不希望你爸爸總這樣下去吧!”

　　當然，他是我的爸爸，我當然希望他健健康康的，我怎么舍得他這樣下去呢?頓時，心中一動，手松開，淚涌了出來。

　　爸爸，你愛你的爺爺，我愛我的爸爸。

　　(作者系江蘇省江都市洋浦中學九(2)班學生)

　　點評：文中這父女兩個都比較倔、比較擰：一個不堪親人逝去的打擊，精神出現了異常;一個死拽著父親，不讓家人送其去精神病院。故事的敘述、情境的渲染、細節的描寫也顯得比較倔，斧鑿一般充滿著情感的沖突和張力。最后的“放手”飽含著奔涌的淚水和對父親的摯愛，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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